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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黃黃昏細雨紅袖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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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汴京異變說大不大, 說小不小, 瞞不過有心人,但在汴京傳不出風聲。格格黨#小@說

掃尾的是三司。

數日前三司使李澈遇刺, 矛頭直指江湖,官家令神侯府四大名捕護衛三司,無論有什麽大案發生, 都要保證三司內有兩個人, 倘若再次出事, 便要問罪神侯府。

這實在是件再冤不過的事情,然而聖心如此, 即便再不情願,神侯府也還是盡到了護衛之責,只是難免有些缺斤少兩, 比如無情大捕頭就從未出現在三司, 冷血性情直白單純, 不喜的人從不給好臉色, 他不對著三司使拔劍就算不錯, 也不能放他來得罪人, 戚少商這個昔日的連雲寨大當家更不可能來,剩下的唯有追命和鐵手。

追命已經不知道多久沒喝過酒了, 旁人是越喝越醉,他卻是越醉越有精神, 不喝酒連和人動手都沒力氣, 然而三司禁酒, 不論有什麽理由,喝酒就得換人。

換人不是問題,問題是沒人換。

比起追命,鐵手想得就比較多了,宋國積弱,當年金人欲與宋國聯合抗遼,朝中主戰派多,唯有一人提出抗金滅遼之策,還被官家采納,雖然過程血腥,但如今殘金與疲遼打得不可開交,宋國收回燕雲十六州,疆域北推,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面發展。

撇去別的不說,在三司的日子確實要比在神侯府舒心。

追命從前只覺得神侯府雖好,但面對奸人也得被處處為難,每次隨同世叔面見天子,從來得不到什麽好臉色,但在三司,追命和鐵手從未見過有人能為難三司使,隨同金殿時,更不止一次地見過蔡京傅宗書童貫那等奸臣忍氣吞聲的模樣。

世叔不止一次地說過,官家用人只看喜惡,從前是蔡京,之後是李澈,如今蔡京地位雖高,無非是用來掣肘李澈,一個靠寵信為官的臣子,落到了用來掣肘他人的地步,正說明聖心不同以往。

諸葛神侯對李澈這個年輕人的觀感也很覆雜,但終究不曾說過他一句惡言。

三司最講效率,除卻喪葬大事,不得遲到早退,三司使本人更是以身作則,明明有禦賜府邸,吃睡都在三司,追命還和其他護衛們開過盤,賭三司使什麽時候壞他自己立的規矩。

然後三司使就收到了一封消息,當日早退,隨即回家,第二天遲到……不,根本是連上朝都沒去。

追命和鐵手護衛三司也有好幾天了,還沒見過他回家,又因為官家說的是護衛三司而非護衛三司使本人,故而三司使早退的時候,追命是留在三司裏的,跟著三司使早退和回家的是鐵手,追命直到晚上才見到鐵手。

眼看著三司使進衙辦差了,追命攬著鐵手的肩膀,問道:“快跟我說說,昨天發生什麽事了?”

鐵手瞥了他一眼,說道:“李大人的妹妹找到了。”

追命有些驚訝地說道:“就是找了十年的那個?找著了?怎麽找著的?”

鐵手想起昨日的嚴令,頓了頓,說道:“說是當年失散之後被人收養,因為長相肖似,三司耳目找到人之後即刻就送過來了,是真的。”

之所以添上最後一句,是因為這些年來冒名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追命滿足了好奇心,也就不問了。

鐵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那位李小娘子相貌極美,你要是見了,不可失禮。”

追命差點被這莫名的話說懵了,他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由好笑地說道:“難道比白牡丹還美?我見李師師都沒變過臉色,一個……”

鐵手又道:“要是讓李大人聽見,你今天就得收拾東西回神侯府。”

追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只覺得鐵手克他。

平時李澈辦差都要忙碌許久,對護衛來說就是挨時間,然而這次李澈在三司留的時間很短,幾乎就是處理了些緊迫的事務,一轉頭就回家了,昨天是鐵手,今天就該輪到追命。

追命不大在意地跟著李澈回去,剛進門那會兒還有閑心拿神侯府和這座禦賜府邸相比較,越看越覺得皇帝的心大概是偏到了後腰眼,他還看見了府裏跑來跑去的幾只野貓,心想著這些野貓大概要倒黴了,也不知道李澈是會讓人把野貓驅逐還是弄死,正瞎七瞎八想著的時候,忽然就見一襲嬌紅裙裳自庭院走廊處走了出來。

追命一怔。

漫天星辰在這一刻忽然成了陪襯。

李凝昨天一醒就見到了李澈,李澈看上去比先前那副病入膏肓的樣子好看得多,也年輕得多,除了臉色仍舊有一些蒼白之外,幾乎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年輕人,她幾乎都要以為自己在做夢,然後就是哭。

李澈抱著她由她哭,伸手輕輕地給她拍背,李澈沒有問他走後的事情,李凝問起他時,他就說一切都好。

可李凝分明看到了他黑發間夾雜著的幾根白發。

李澈陪了她一夜,第二天更直接告了假,只在晚上出去了一趟,也就是他離開的這一會兒時間,李凝從府裏的下人口中得知,李澈沒有改名。

她幾乎是立刻就想起在白樓看到的那個名字,想起了白愁飛說過的話。

李凝先前可以斬釘截鐵地說“那肯定不是我哥哥”,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她只猶豫了片刻,就把白愁飛的話拋到一邊,想要親口問李澈。

李澈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晚上回家,有個人迎出來的場景了。

追命還沒能從李凝的笑顏裏走出來,猛然間就被李澈臉上浮現出的溫柔笑容給瘆得一激靈。

坊間少有人見過李澈的真面目,話本傳言裏都把他寫成羅剎轉世,惡鬼投胎,追命自然知道事實並非如此,但這不妨礙李澈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是個長得好看的鐘馗,平時冷著臉也還可以接受,現在這個……溫柔可靠的兄長模樣怎麽看也和兇名在外的三司使沒有一文錢關系啊!

李凝就沒有追命想得那麽多,在她眼裏李澈就是這個樣子的。

李澈幾步走上前去,伸手把外衣解下來披在李凝身上,斥道:“大晚上的,出來也不知道添件衣服,冷不冷?”

李凝搖搖頭,說道:“都快入夏了,我不冷。”

李澈替她把衣裳系好,轉過頭瞥了一眼追命,語氣仍然客氣,說道:“崔捕頭辛苦了,請去廂房歇息一晚吧。”

追命露出個笑容來,說道:“職責所在,不說辛苦,我就在廂房,大人有事叫我就是,若有宵小賊子敢來自投羅網,我這雙耳朵可不是白長的。”

立刻就有李府的下仆過來引路,追命走出不遠,忽然耳朵一動,聽見那小美人用好奇的聲音說道:“那個人看上去很厲害……”

追命只覺得半邊耳朵都要為了這句話軟掉了。

李澈倒不怎麽在意,只道:“那是神侯府的四大名捕之一,名聲在外,是還算厲害。”

李凝點點頭,一時又想起白愁飛說的話來,猶豫了一下,拉了拉李澈的袖子。

李澈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問道:“怎麽了?”

李凝小聲地說道:“先別忙著吃飯,我想問你一些事情,你讓他們都走。”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幾個身影和跟著她的丫鬟。

李澈幾乎沒怎麽猶豫,便道:“都退下。”

幾個人面面相覷,當中有個相貌白皙英俊的青年猶豫了一下,說道:“大人,我等是護衛……”

李澈看了他一眼。

那人頓時不敢再說,不多時都退了個幹凈。

李凝用李澈的衣服下擺擦了擦走廊上的木欄,李澈也沒說她,反倒是跟著她一起在欄桿上坐下。

李凝揪了揪走廊外的灌木枝葉,猶豫了一下,對李澈說道:“我剛來這裏的時候,聽說過一些事情,他們說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李澈問道:“你相信我,還是相信他們?”

李凝啊了一聲,連忙說道:“我當然相信你。”

李澈伸手摸了摸李凝的頭發,語氣很輕,但也十分認真地說道:“我也一樣,天下人都可以誤會我,唯有你不行。”

這話說得十分令人心酸。

李凝連眼淚都要下來了,不敢想李澈這麽多年在這裏一個人吃了多少苦,對她來說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卻是李澈的十年。

但李凝不問,李澈還是要說,他用平靜的語氣說起了當初來時遇到的種種困境,還有這些年來面對的各種人和事,他說得輕描淡寫,李凝卻一邊聽一邊哭。

說到後來的抗金滅遼,李澈想了想,說道:“當時朝中分為兩派,一派主戰,一派主和,主戰是支持官家聯金抗遼,主和是按兵不動,然而金是猛虎,遼是疲狼,宋國積弱,一旦出兵被金人看出實力,滅遼之後就要輪到宋國,滿朝文武,就連主和派也至多只是提出這一點,要宋國不動。”

然而就算不動兵,金滅遼後,也要輪到宋的,到時死的就不止兩萬老弱殘兵,屠的也不是幾座城了。

一個是送死,一個是等死。

李凝只聽到這裏,就心疼地抱住了李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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